激灵一下,半睡半醒中的任飞突然惊醒,不可置信的望着满工作间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
“停薪留职?谁特么爱停谁停去,反正哥们我是跟厂里耗上了,这么大的国营厂怎么也得管咱一口饭吃,敢不发工资咱们就去县政府闹去。咱们可都是非农业户口,国家有责任给咱们安排工作,有责任给咱们发工资。”
说话这人是屋子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其实年龄最大也就三十来岁,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还不时挥舞一下手臂增加语气,不过一时之间任飞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在别人的眼中,任飞刚才只是趴在工作台上打了个盹。
可是对任飞来说,时光却转瞬之间倒退了几十年。
明明刚过完五十二岁的生日,可是现在自己却置身于刚刚参加工作那一年的场景里。
眼前的十几个人似乎都认识,其中有几个还特别熟悉,可是,任飞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十八九岁的他们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他们也应该已经五十几岁了啊。
那人说话引起了工作间绝大多数人的共鸣,有好几个人也跟着义愤填膺的吵吵了起来:
“对,四哥说得对,不给咱开工资咱们就到县政府闹去。”
想起来了,说话这人叫张老四,叫什么名字任飞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自从当年在棉纺厂下岗之后也再没有过交集。
任飞突然一把抓住对面那个奶油小生衣领:“白骨精,把你镜子给我用用。”
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打开,尘封了几十年的记忆如同宣泄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任飞竟然张嘴叫出了几十年前工友的外号。
那个被叫做白骨精的工友被任飞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娇嗔’的白了任飞一眼:“要镜子就要镜子呗,这么粗鲁,吓人家一跳......没有询问任飞为什么叫他,叫他跟着干啥。
打开特意关闭的两道门闩,任飞大步走出工作间,站到了摆满机器却安静得如同坟场一般的偌大车间。
其实车间里有很多人,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工,只是此时机器停了,女工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商量着什么,不用猜也知道她们一定也是在商量停薪留职的事情。
任飞深吸一口车间里闷热的还带有细细棉绒和机油味道的空气,站在工作间门口冲着交头接耳的女工们大声喊出了那个令他愧疚了半生的名字:“顾佳,顾佳。”
一群女工中一个稍显单薄的清纯女孩吃惊的望向任飞,包括她身旁的几个女孩同样也感到有些意外。
找到了目标,任飞带着柱子大步走到顾佳面前,毫不客气的一把拉住了顾佳的小手,蛮横的说道:“跟我走。”
顾佳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任飞却抓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
顾佳小脸腾的一下如同火烧云一般,她甩着任飞的手嗔怒的说道:“任飞你放开我,你想让我跟你到哪儿去?”
任飞不仅没有放开顾佳的手,反而把她另一只前来掰扯的手也抓在了手中,当着这些女工的面大声说道:“我不会放开你的,今天,明天,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做我女朋友,做我老婆,做我儿子的妈妈,我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我前世的爱人啊,今生老天既然给了我一次悔过的机会,我向你发誓,今生我绝不会让你再为我掉一滴眼泪!!!
一片玻璃心破碎的声音此起彼落,所有听到的人全部被惊呆了,包括那几位一直暗恋任飞或者顾佳的人,包括一直跟在任飞身后的柱子,包括刚才被任飞吓住此时从维修工作间跟出来不知所措的那些任飞工友。
当然,也有掌声和尖叫声。#......
但是人们头上都同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任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猛了?
印象中的任飞不是这个样子啊。
任飞扯着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的顾佳,带着懵懵懂懂的柱子,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大群男工女工大步走进了车间办公室,冲着愕然望过来的车间领导大声说道:“王书记,马主任,我,顾佳,王铁柱,我们三个同意跟厂里签停薪留职协议。”
顾佳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任飞那只似乎有钢铁般意志的大手,不过却没有再挣扎。
王铁柱只是看了一眼任飞的侧脸,闭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办公室里的几位车间领导被吓了一跳,那位年长的王书记站起身走过来,表情复杂的凝视任飞片刻,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任,停薪留职可是大事,我跟你爸也认识,这事儿你征询过他意见了么?”
这时车间主任手忙脚乱的抓起桌上一个文件夹快步走过来站在王书记身旁,一边飞快的向王书记使着眼色,一边把已经打开的文件夹送到任飞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好,还是小任同志有文化觉悟高,积极响应政府和厂里的号召为厂里分忧解愁,你们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咱们手续就算办好了,停薪留职在咱们县以及咱们厂也只是试点,厂里也不会亏待积极响应号召的同志,厂部决定,对第一批自愿签订停薪留职协议的同志一次性发放三个月的基本工资补助,协议期内大家可以自谋职业,如果有其他单位接纳,也可以优先办理调离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