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谁不曾梦想闲云野鹤,碧溪垂钓,但真当责任在肩时,又该何去何从?
我已经麻木了。
“嗬…嗬…”
这仿佛是场无休止的杀戮,战场上数十万人兵刃相接,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刀刃划过对方衣物、甲胄甚至肌肤与血肉时的传递过来的触感。
手上的黏稠早已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我已经松不开手里的这把剑了。
我剧烈的喘息着。
我不敢停手。
这就是场无休止的杀戮。
靴底踩着的一层如淤泥一般黏稠的土地时刻在提醒我,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三十万镇北军身入此炼狱,卧尸遍野,至此刻与我一同站在这尸山血海上的袍泽也只剩下这数百人了。
我们脚下踩着敌人与同袍的身躯,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一次又一次地挥刀,带走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生命,身边也不断有袍泽倒下。
我们红着眼,但也明白,这不是悲伤的时候。
这是我们这代人的宿命,保境安民是我们的使命。
身后是我汉家百姓,有我们在,他们应该安居乐业,而不是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数日浴血奋战,也只能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希望我的夫人能跟我那幼子带着袍泽的家属与百姓一起南下,平淡度过余生。这天下兴亡的责任,到我这代人就够了。
慢慢的,我无力挥剑,只得以剑柱地,部将将我围至中间,这些铁血铮铮的汉子如今亦只剩十余骑。
突见远处一骑红甲奔骑而来,在战场边缘厮杀。不多时军阵让出一条道路,让其策马向前。
何苦来哉...
我的妻子...她手持双剑杀来了。
看着她近前,我连忙扯起披风擦了擦脸,咧着泛白到起皮的嘴唇与她相视一笑。
我单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她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脏污。
“爹爹~”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孩子第一次叫我时的牙语,是那么的空灵与悦耳......那时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像今天一样的近。
数十年疆场厮杀,保境安民,我与妻子,与部下都尽到了我们的职责。只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再也无缘能见,失去我们的悲痛,希望时间能带走它;我们的孩子,我们也没有机会看着他们成长,参与他们以后生活的点点滴滴,希望他们以后能健康成长,做一个正直的幸福的人。
无缘他们以后的人生,真是莫大的遗憾。
今天的汗水有点腥,也有点苦涩。
唯一让我值得欣慰的,是直到最后一刻。我的妻子在我怀里,我们俩能一起站着,依偎着,最终长眠在这片土地。
天边的夕阳映照着,如血墨挥洒天际,风呜咽着吹过每一寸土地,如述如泣。
无名之辈,有名之士,亦是殊途同归。
在这片土地上,我和我的妻子没有留下姓名,就像这数十万袍泽一样,他们也没有留下姓名。
如果一定要留下姓名,那我们希望拥有一个一样的名字。
我们希望这个名字是——
和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