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
牡丹河畔,绿草如茵,山顶的杜鹃花早已盛开,炫烂嫣红,开得漫山遍野,花香四溢,沁人心脾,蜂蝶成群,萦绕的花香十里外都能闻到。
江伯开始他一天辛苦的劳作,种地、刨土,挖坑,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汗水已浸透他的短褐,而他手里动作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不错,
江伯是一个农人,干的活很脏,经常黄泥裏身,地主每次来的时候,远远望见,他就颤伏在地上,匍匐在地主的脚下,用嘴去舔地主的长靴,直到地主满意为止。
江伯的一生是酸楚的,他大半辈子都在土里面,还有小半辈子用来讨好地主,地主高兴了,免去一成租子,江伯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滋润了。
江伯并不是个例,对吧?很普通吧?这个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江伯,对吗?
在四十六个行省中,差不多有三亿个农人,江伯只是这三亿中最寻常的一个。
江伯有三个孩子,江大郎,江二郎,江小郎。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求取功名,鱼跃龙门,一旦高举,祖坟里都得往外冒青烟,江伯显然是懂的。
江伯花了五年的积蓄,推了满满当当三车谷,把三个孩子都送到郭秀才那里念书,可是江伯的三个孩子都不争气,没有中状元的命…
江伯为此非常恼火,却只能默默的流泪,龙生龙,凤生凤,县令的儿子要当县令,地主的儿子继承他爹的家产当地主,哪里轮到农人的儿子骑在他们头上当升官发财?
别人家的孩子十六岁已经游历各处名湖大山,斩匪盗,名震江湖,威风赫赫,腰包里的银子简直装不能再多,年纪轻轻便已是被人尊为大侠,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无所不能,无微不至……
而江小郎什么也不会,他的父亲没钱让他去武馆练武,甚至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唯一能让他做的就是放牛。
牛在山坡上跑,江小郎拼命地往后面追。
江小郎祖上留了四亩田,葛麻桑田连起一片,不能说少也不能算多,田里面埋的是他爷爷,旁边的是他太爷爷,在旁边就是他太奶。
父亲告诉他,将来死了也要埋在这里,江家人祖祖辈辈都得躺齐了才好,生时若不能长欢,死后也要黄泉作伴,那时去了阴槽地府,才不会沦为孤魂野鬼,无助地彷徨呐喊,才不会孤单,人无论多风光,人前多显摆,一撮黄土才是最终归宿。
江小郎觉得非常有道理,没想到扒土的父亲看得如此通透,大哥是前年结的婚,新娘也是佃户,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结婚那天没有敲锣打鼓,没有锣鼓喧天,更没有八抬大轿,大哥趁着夜色,用家里那头半瘦不大的驴子给大嫂拉回来的,静悄悄的,连炮仗也没放,据说地主听了会不高兴。
新婚第二天,江小郎才和大嫂碰面,大嫂并不漂亮,臃肿的身躯,粗大的手臂,满脸麻子,喜欢把食指插进鼻孔里转个圈,江小郎每次见到她都有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不过大哥很喜欢,毕竟像他这样穷的人能结婚已很不容易,更何况是个女人?
自从大嫂来,江伯去镇上割了一块肉,江小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二哥。
父亲一句没说,江小郎也不敢问!
大哥结婚后,满面春光,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十岁,脸上时不时泛起红晕,可大嫂来了,没几日对这个小叔子就是横眉竖眼,冷言热讽。
大嫂尾屈不已,向父亲哭述,养一个闲人日子过不下去。
老人的心是软的,更何况大嫂生了个大胖子。
抱着孙子,江伯就变成一个慈祥的老人。
瞅着孙子胖嘟嘟的脸蛋,江伯已笑得合不拢嘴。
那天,天色昏暝,浓浑的黑云将整个天空遮住,就像是马上就要下暴雨,又像是未日来临,江小郎隐隐有些不安,果不其然,江伯赶集回来,手里提了一坨肉。
镇上老汪那里割的,这里的人都管它叫白肉。
割白肉在乡下是一门传统,每当要把孩子“送”出去的时候,做父母的都要“割肉”。
江小郎马上意识到什么,二哥被“送”走的时候父亲也提了一坨肉,江小郎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爹道:“您要把我送走?”。
江伯面色平静道:“不错”。
江小郎的脸马上变得苍白,可怜叭啦道:“可是…,您忘了,娘亲临死时的遗言,一定要照顾好我”。
江伯目光依旧不变,只是语气变得冗长:“你已经十六了,不小了,再过两年我也要老,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可怕,况且家里面有你大哥就够了”。
“你放心,家里有我帮你看着,只要我还有力气,土地就不会撩荒,等你攒够了钱,就给你娶老婆,身材窈窕,没有麻子的那种!”
“记住!”
“老实,本份,肯吃苦,我相信你一定凭借自己能闯出个名堂!”
“???……”,江小郎听了,明亮的眸子里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脑海炸裂了一样,过了许久才低声回了句:“知道了”,他的头埋了下去,埋得很低,几乎快要嵌进泥土里面了……
。
2、
长风镇。
一杆金枪挑月明,烈日照大旗!
长风镇在江南以西八十里,以湖泽居多,六月时节多雨,漉丽的景色,古镇的青香,嗅着那檀木